摯愛面前
「請我吃一頓飯/給我一本你喜歡的書,我挑你的照片寫一篇小說。」
IG文字委託作品02-文章內容與照片有關,建議搭配閱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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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在我書桌前的置物木架上,擺滿了大大小小、各式各樣的削鉛筆機。那是一塊無論大掃除幾次都紋絲不動的區域。但那些削鉛筆機並不是『收集』,很單純只是一連串的購買與捨不得丟而已,小學的那陣子,我不曉得哪根筋不對,只要經過文具店就一定要買或偷一個削鉛筆機出來,拿回家供奉到木架上。
「雖然現在不太拿鉛筆寫字了,但我始終保持自己的筆筒裡有幾支鉛筆,不為什麼,就偶爾無聊時,會拿它們去餵那些削鉛筆機。我並沒有想寫下什麼東西,只是喜歡『削』的動作。當軸心和齒輪轉動,螺旋刀開始在那支柱狀物上施工,我能感覺到它的稜角,與侵略的阻力;我能看到繾綣彎曲的木屑落下,慢慢囤積、被儲放,形成一堆蓬鬆的小丘。
「削完了,你會拿起鉛筆仔細端詳。你一定會。好確認它是不是完美,筆芯是不是緊實,尤其看看那聚焦於一個黑點的尖端,多麼神聖而不可侵犯……它可以寫出任何話,任何告白,任何辯解,而不用擔心被掩蓋或被誤解。以俐落的筆尖寫出來的東西,會得到同樣俐落的答覆。我有時候,不,我總是,在想如果我也能聽到那樣的答覆會怎麼樣。因為一般人對話時,好像就是在交換那樣的東西。
「那些人總是對我哭,對我生氣,對我退避三舍,之類的,其實連妳也是這樣。我知道妳今天約我出來是要說什麼:沒有。如果我不用這些看起來言之有物的東西填滿空白,妳恐怕在餐點送來之前就會離開的吧,因為妳沒有任何話要對我說。……嗯姆,對了,關於那片玻璃,妳想知道它為什麼破了嗎?是我砸碎的。一點也不驚訝。當時我手邊就是一張椅子和一片落地窗,能做的事也就那些吧?希望妳女兒沒被那聲音嚇到,畢竟她──算了,我到底在說什麼。其實都隨便,我不在乎,我他媽一點也不。
「如果妳現在正在挑眉,或撇撇嘴,欲言又止,那妳只是白費力氣。別期望我會補充什麼真正該說的話。我連當學生時也不曾在稿紙上寫那種東西,我沒寫過幾篇及格的作文,我對於我做過或被做過的所有事,從來沒有相應的話語去描述、解釋。我呢,偶爾也有想說的話,偶爾,但咀嚼過後,總發現它們只不過是廢話。一堆木屑蜷曲在彼此深黑的死角裡罷了。
「我其實一度感覺那些木屑,好像可以像雪絮一樣飄起來,隨風飛舞,成為一幅流動的美景,而我能不計辛勞、不被任何人催促地在裡面走,撥開或挖開各式各樣的東西,找到一個非常……明確,清晰的地方。是地方還是東西呢?我不知道。我希望它會發光,希望它有顏色,或許像彩虹,而那些木屑──我希望──全部都是為了守護它而存在。這麼一來,它們就用不著被丟棄。
「是妳一度讓我這樣感覺。但,唉,我現在甚至不知道妳是不是還坐在那裡,我說了這麼多話,就像什麼也沒說一樣,如果我抬頭,不再看自己的大腿或這張該死的桌子,結果卻發現妳真的還坐在那裡,坐在我面前,那未免太可怕了。妳真的沒有任何話要對我說嗎?那妳還不如走了,真的,現在就走,反正我就是活該。錢我會賠的,一片落地窗不過才……(下略)」
餐點上齊後,這個男人仍埋頭說個不停。就這樣說個不停。
END.